蓝黑墨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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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联盟的英雄出现在现代社会9

【接上文】


“问题来了——你懂的,这是历史原因。阿卡丽是艾欧尼亚人,又属于均衡教派,对来自诺克萨斯的侵略者最为痛恨。我希望你……”

我欲言又止。

诺克萨斯的力量在于军队,彼此配合的辎重队伍,冲锋死士,防御工事,工程武装,铁甲兵,骑兵,攻城部队,还有战斗法师团——先进的组织管理极大提升了诺克萨斯军队的作战效率,他们的力量来自团结,来自严密无间的配合,来自无数凡人凝聚合一的智慧。相比高端战力以一敌百,精英武士高手如云的艾欧尼亚,诺克萨斯的强大并不在于每一名个体。所以,面对一名均衡教派的顶尖刺客,但凡交手,德莱厄斯必会受伤。面对身法惊人的灵活武者,以轻伤换重伤、以重伤换敌命是他此时唯一可行的策略,但我可不希望德莱厄斯因我而受伤,我不可能让他为我的安全付出代价、遭受痛苦!

我……可能我想得太天真了。

德莱厄斯——保护好你自己。

我不希望你受伤。

那些或新鲜或陈旧的疤痕,横贯你宽厚结实的整个身躯。

该有多疼啊。

“……我明白。”德莱厄斯声音低沉,“如无必要,我不会主动让自己卷入殊死搏杀。”

这话听来耳熟——好吧,他之前就是这么说的,幸好他昨晚没有直接和盖伦打起来。诺克萨斯树敌众多,身为崔法利军团的大将军,德莱厄斯一定压力山大。

“好极了——尽可能保存有生力量嘛。”我松了口气,“嗯,总这样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先上楼,天亮再做打算。”

“我们已经耽搁了足够长的时间,我相信盖伦那家伙的警惕性。他有野兽般的直觉。”德莱厄斯声音发狠,伸手指了下那辆面包车后方的阴影,“配合我们暗中绕后,左右夹击,就算不能将其活捉,也足以给这刺客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你们真的能够如此默契?稍有偏差,我肯定首当其冲——那可是个相当灵活的刺客,我可不想和她一换一。”

“呼,你是最后才会被动用的诱饵。那东西——那个魔法沙漏此刻就藏在你的衣袋里吧。更何况,那只大黑狗——”

德莱厄斯昂了下头,又向我点头示意。

“……人家那是胡狼脑袋的半兽人飞升者,远古恕瑞玛帝国的大学士——什么大黑狗。”我摇了摇头,“反正,计划不如变化快;我、我喜欢稳扎稳打。”

“怎么,你怕了?缺乏胆量,如此懦弱,才会使你自己变得不堪一击。”

德莱厄斯侧身抬臂揽住我的后背,又顺手将他粗壮结实、肌肉饱满的胳膊搭在我的肩膀上,推着我向楼道外一步步走去。我的心脏在狂跳,呼吸急促,冷汗浸湿了后腰与衣领,四肢微微颤抖着——我无法全然冷静下来。面对随时可能破空而来刺入身体的利刃,面对穿行于暗影间随时可能探手取命的离群刺客,我鼓足了勇气向前迈步,紧跟德莱厄斯沉稳的步伐。不过,我留意到,尽管我们的位置逐渐前移,他依旧站在我的侧前方,以宽阔结实、肌肉膨隆的肩膀将我的身体尽可能遮挡于阴影之中;这头身体温热健硕的壮汉将他唯一佩带金属护甲的右臂略微前伸,似乎可以随时为我挡下袭向要害的锋芒。

四周安静无比,我们的心跳轻轻敲击彼此的胸膛;我冰冷的指尖触及他宽厚粗糙的手掌,层层厚茧柔韧可靠,曾将致命的锋芒挥洒自如,残留血色的圆弧。

“别怕。”

他压低了声音,粗壮健美、肌肉发达的左臂依旧绕过并贴着我的肩背部,鼓胀饱满的上臂筋肉略微绷紧;这头魁梧壮汉饱满结实、极具弹性的手臂肌肉沉重地压在我的颈后,他用温热粗糙的左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似乎传递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安慰。

“别怕——有我在。你要,勇敢起来。”

“啊,勇敢——这可不是莽撞啊。我还是建议尽可能……维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局面。武力冲突不可取,毕竟这里……有我们的规则。”

我的身体在发抖,我的嗓音飘忽无力。

阿卡丽的刀锋就潜藏于不远的黑暗之中。

“哼,规则。”

德莱厄斯略微沉默,我们已经接近了被我用半块砖头卡住的单元门。

预想的远程袭击并未到来。

顺着德莱厄斯骤然凝固了一瞬的目光看去,我留意到一个宽厚结实的人形轮廓从面包车后方绕了出来,手中提着一柄宽阔沉重的银白巨剑。

是盖伦!

我们下楼搬东西许久未归,想必正是如此明显的时间差令他察觉了异常,提高了警惕,并最终决定前来支援我们。为避免打草惊蛇,他没有走楼梯,而是从五楼侧方的阳台沿着防盗窗、空调架、挡雨罩和排水管一路攀爬而下,从我这辆面包车右后方的阴影中绕到楼前,向站在门口的我们逐渐靠近。在经过面包车后备箱时,他还可以顺便从车厢里抽出他那柄底蕴非凡的银色重剑;似乎并未发现敌人的踪影,他的脚步依旧静默无声,壮硕的身躯肌肉紧绷却又行动敏捷,看得出某种锐不可当的杀招正蓄势待发。

内瑟斯应该还在楼上,那家伙一上一下动静太大。不过,让我想不明白的是,盖伦这家伙块头不小,也是个身材宽阔壮硕的肌肉猛男;他应该……有两百多斤?那他究竟是怎么在住宅楼的外壁爬上爬下的呢?我怀疑那些质地脆弱的排水管、空调架、挡雨罩根本撑不住他健壮身体的巨大重量。

的确,富有经验的人完全可以凭借少数还算坚固的支点在一个近乎垂直的平面上攀爬挪动,但盖伦很显然并不具备这种经验——他不可能明白固定在住宅楼外墙的那些PVC排水管其实并不怎么坚固,也不可能知道窗户上方断掉半截的石棉挡雨罩满是尖锐的毛刺,不戴手套几乎碰不得,更不可能明白那些刷了白漆装了风扇的四方盒子究竟是些什么东西,为什么住宅楼外墙上这种空调机箱能装得到处都是。

喂,这可不是攀岩运动,这很危险的。更何况,现在外面一片漆黑,他究竟是怎么——

嗯……那就是直觉了啊。对直觉的信赖源于游刃有余的自信,或许他在这一方面有足够的信心,就算在攀爬过程中遭遇敌袭,甚至失手摔落,这点高度也并不足以令他彻底丧失战斗能力。德玛西亚三面环山,地势起伏不平、沟壑纵横,除去肥沃的平原,便是连绵的山岭——可能训练攀爬能力是他们军队之中的必修课,这将有助于凭借有利地形占据绝对优势,将一切胆敢来犯之敌拒于关隘之外。

这就不能不提召唤师峡谷里的一些不合理之处了。对于一个具备正常生物结构的英雄来说,受伤越重,行动力便应该越差才对;血量低于百分之六十,直接失血性休克,赶紧从泉水派救护车,小兵们拿担架把他们一个个抬回去抢救——这才合理嘛。

这,已经过了好几分钟了啊。

我和德莱厄斯对视一眼,开始有点儿迷惑不解;现在这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啊,玩闹呢这是。

看起来……只是这位不速之客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德莱厄斯依旧耐心十足,但我想他此刻也一定略感焦躁;似乎终于遭遇了值得认真对待的敌手,或是看到机警狡猾的猎物正在试探仓促布置的拙劣陷阱,再有经验的老猎人也免不得心里哆嗦。

抑或……这只是个诱饵?

当我们的视线都被吸引,视野因专注而收窄,盲区与阴影就将无限扩大。

目前,各方博弈陷入胶着。我手里这块黑石召唤而来的似乎多为举足轻重的强大战士,沙漠死神内瑟斯,德玛西亚之力盖伦,诺克萨斯之手德莱厄斯;另一块黑石似乎更青睐比尔吉沃特的人文环境,召唤了卡牌大师崔斯特,枪火狂徒格雷福斯,以及派克,还有用来遥控这位血港鬼影的“俄洛伊拿过的金雕像”。

等等,那个雕像是金子做的么?纯金硬度很低,不耐磨——算了,反正应该是金属的。

至于这个第三方势力——好吧,现在据我所知只有三个势力,三足鼎立两两互搏也就无所谓什么第三方不第三方了。

是来自艾欧尼亚的小团队?还是叛逆者们的集合——

我叹了口气,抬手拍拍德莱厄斯的胸膛;结实饱满的大块肌肉手感极佳,我能轻易感受到这家伙的宽厚身躯之中所蕴含的庞大力量。以血与火为底色的宏伟国度啊,铁一般沉重的法典压平了秩序的天秤,掺杂了血肉、财富、勋章与魔法的永动机器轰隆作响——诺克萨斯的崛起并非源于暴力掠夺,但两者间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交涉一下吧。比拼耐心,何必呢。”

我竭尽了全力,才使我的喉咙冷下来,以便让我嘶哑的声音略显平静。

毕竟这里已是全新的世界,过往一切恩怨情仇皆为泡影。浮生若梦,聚散随风——你或许将与过往的一切就此诀别。

你的生命已步入全新的阶段。

总有一种孤独会压垮你——但不是现在。

现在还不行。

“该出来说话了吧,我们等很久了。”

我向单元门外面的黑暗高声喊道。阿卡丽,暗影之拳/离群之刺——选择抛却陈规,步入时代潮流的她,或许最终渴望的,不过一份内心的安宁。

艾欧尼亚战后风起云涌,各势力纠缠博弈,难以言明——作为一个以维护艾欧尼亚“神圣平衡”为己任的团体,均衡教派的影响力似乎较为局限。教派的信徒们行走于精神与物质两个世界之中,协调且仅仅协调两界之间的冲突;在有必要的时候,也会使用强制力介入。但面对局限于现实世界的灾难,面对战火与屠杀,均衡教派却总是在敦促克制。虽然精神领域与物质领域如同一枚铜钱的两面,但均衡教派依然尽可能避免卷入仅发生于物质领域的冲突与战争;只有当痛苦与鲜血令“界限”不再稳固,他们才会出手维系脆弱但重要的“神圣平衡”。

颂文和冥想都能让灵魂获得安宁,但这些陈词滥调却不能击败他们的入侵者。叛逆的阿卡丽要用自己的方式解决艾欧尼亚的敌人,她接受了刺客的训练,所以她要做刺客该做的事。

黑暗笼罩整座城市,万物潜藏于深沉的朦胧之中。

此地荒芜。

是啊,钢筋水泥混凝土的丛林,玻璃幕墙与柏油路在苍白的日光下闪着冷森森的光泽。城市里的一切都是低色彩饱和度的黑白底片,灰黄的沙尘掩盖一切。此时严寒,冬季偶有落雪,脏污泥泞可以想象。

此地寂静。

相比符文之地肆意生长的狂野魔法,这里的物理法则无比安静,这里的现实如一潭死水般毫无波澜。没有广阔旷野之上升腾而起的灵物与精魄,没有繁密幽林深处层层积淀的古老神秘,没有永生的旅人奔走采掘可供讲述的故事诗篇,没有雄浑宏伟的事物角逐于天宇之下,没有超乎凡俗的种种存在书写一段又一段天马行空的传奇。

此地平淡无奇。

来至现实的英雄们一定会感到厌倦的吧。褪去种种符号、印象与光环,每个个体来至此地,来至现实,终究会成为自己,成为构成生活的一缕丝线,编织厚重垂帷以免直面无趣的荒诞——存在本身,便是存在的意义所在。

而我,只是个普通人。

迎向任何随时有可能袭来的刀锋,我向外走去。

德莱厄斯似乎欲言又止,他最终一言不发,跟在我的身后,随我来到车灯前方,安静地注视着这枚四角星形的银色飞镖。他宽厚温暖的结实身躯紧贴我的后背,巨大的力量蓄势待发——一旦危机降临,我相信他能凭借猛兽般的直觉在一瞬间察觉敌方所在,凭借身经百战无数次积累的恐怖经验做出最佳应对,找出消除危机的最优解。

有他在的地方,即为交战不休的沙场。

盖伦依旧藏身于我这辆面包车侧面的阴影之中,他手中的银白巨剑依稀缭绕着亮色的流光,如同略带金色的烟气一般不可捉摸。

“魔法!”

众所周知,德玛西亚的武器工艺暗含符文魔法的奥秘,此刻这把银色巨剑有了反应,似乎某种魔法正在酝酿。盖伦对此想必非常熟悉,既然他未曾出声示警,想必此刻他所感知到的这种魔法的来源并非难以对付。

嗯,我记得他对抗血港鬼影派克的时候,这把能够斩断魔法的巨剑在挥舞中燃起了炽烈耀眼的银光,就算相隔甚远,也能感受到剑锋之上那烧灼般的热度。禁魔石工艺的巨剑此刻反应微弱,光芒内敛而略显黯淡,远不如面对派克时那么灼热耀眼。看来致命的魔法危机并未潜藏在我们身边,距离相对遥远;或者,此刻这把巨剑所感受到的魔法相当微弱稀薄,强度低下,并不构成什么威胁。

内瑟斯和格雷福斯还在楼上——恕瑞玛大学士的魔法手段是我们少有的底牌,不可轻易暴露;没有武器的枪火狂徒很显然缺乏威胁,他的霰弹枪被内瑟斯的魔力拆成碎块,论徒手格斗,可能十只格雷福斯绑在一起也打不过一头德莱厄斯。

……请忽视量词的使用方式。

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汽车发动机和轮胎的响声——那是一辆轿车,即将绕过前方的居民楼,驶入这片区域。

此刻已是午夜,将近凌晨,怎么会有一辆轿车开进这片烂尾楼、早已荒废的小区?

发动机的轰鸣平稳而低沉,轮胎碾过凹凸不平的地面,砂石的摩擦声细密而起伏,愈发接近。车轮“咣当”驶过球墨铸铁的井盖,盖伦藏身于我这辆面包车的后方,而德莱厄斯依旧站在我的身旁。英武好战的诺克萨斯之手魁伟壮硕的身躯紧贴我的脊背,他略高的体温驱散了夜风的冷意,坚定稳固的安全感在我心底缓缓沉淀。

风声呼啸,丝丝缕缕的冰冷质感柔滑,绕过我们的身躯,在长风的吹拂中向远方飘去。不难想象,同一阵风将洗礼这座规模庞大的现代都市,将令无数看似恣睢实则孤独的人类在各自的小屋中瑟缩着沉入梦乡;这阵风将带上城市的烟火气息,以及些许黯淡的污浊,它将继续吹过辽阔的原野,横掠无比宽广的大地;这是天空的呼吸,是一切自然风景不可或缺的第一要素。

我多么渴望在同行者的陪伴下度过每一段澄明如水的沉静。

此地孤独。

引擎的轰鸣声中,我们看到这辆银白色涂漆的小轿车从右手边的石板路绕过前方的居民楼,却并未转弯向这边驶来;相反,这辆汽车提高了速度,碾过挂满了白色垃圾的灌木丛,一头扎进绿化带里——相当谨慎的出场方式,以侧翼而非正面应对任何可能来袭的攻杀。电光火石间,我留意到这辆银白汽车侧面一直保持打开状态的车门,一个身穿带兜帽斗篷的年轻女性就坐在这辆汽车的副驾驶座上;尽管夜色幽暗,我仍然留意到她有一头银白色的长发。

白色长发——又一位英雄?难道驾驶员就是另一块黑石的掌控者?

右手握紧右侧衣袋里的中娅沙漏,我将左手探向放在左边口袋里的黑石;借由指尖的碰触,我的意识沿早已熟悉的途径迅速下沉,进入这块黑石固有的“用户界面”。某种愈发强烈的同源感应勾动了我的心神,一种强烈且鲜明的印象直接灌入了我的脑海:另一块黑石就在附近,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那辆汽车之中!

没有去管这块黑石接下来要制造什么东西,我迅速挣脱了用以操作黑石功能的层层幻景,将思维回归基准的现实。我有理由相信,这些神秘黑石一定拥有更加强大惊人的功能,只是我的人类头脑并没有什么能力来调用这些被精心设计和保存的未知力量——黑石无非外星人的造物,而我只是一名普通人类,就像胡乱敲击电脑键盘的猴子一般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

银白色轿车副驾驶位置上正对我们的那位英雄似乎有了行动;她维持着一种奇怪的姿态,左臂前伸,另一臂屈曲在后,似在蓄力一般凝固不动。昏暗夜幕之下,我能隐约看到她手中的一抹冰蓝,那是一把样式奇特的长弓!

寒冰射手——艾希!

汽车还未停稳,她便一步迈出,拉开的长弓依旧稳定不动,指向我们所在的方位——如此精湛的武艺想必来自无数次的生死交锋。那辆汽车的车灯照向墙面,在反射的苍白光晕之中,那把奇特长弓映出了更加澄明剔透的莹蓝色泽,我能看到一支同样呈蓝白冷色的冰制利箭正搭在紧绷的弓弦之上;只需艾希轻轻放手,这支水晶般漂亮晶莹的冰箭就将贯穿前方的一切,包括目标的任何要害。

“弗雷尔卓德,阿瓦罗萨部族的战母艾希!”我高声喊道,“我们没有敌意!”

“——这是必要的措施。”

艾希并未说话,声音来自汽车后方,一个略显冷冽的清亮女声。

这声音——

皮尔特沃夫城的警长,皮城守卫的重要成员,凯瑟琳!

呃,凯特琳,还是凯瑟琳?我有点记不清究竟是哪个名字了。

必要的措施——安全第一,她俩的反应没有问题。对面的可能是潜藏于黑暗之中的强敌,无论是行于地表的魔法造物,还是理智稀缺的凶残野兽,抑或不死不休的宿敌仇雠,第一时间亮出锋芒,以刀剑与枪口相向而行,是最为朴素的抉择。

阿卡丽依旧藏身于黑暗之中,某种杀意蓄势待发。

这是一次试探,同样也是一次或可致命的博弈。

浸润了如此浓厚的硝烟气息,以生命为筹码,以杀戮为底线,这并非最为正确的选择,但比软弱无力的商议与谈判更为普适。此等交涉锋芒毕露,相比一次次似是而非的试探,有着更高的效率。

真理存在于射程之内,而每一方都想把手伸得更长,让拳头更有力些。

寒冰射手艾希依旧沉默不语,而皮城女警凯特琳似乎已经架好了狙击枪;她站在车后,将她那支海克斯科技狙击步枪的两脚架放在汽车车顶上,毫不在意狙击步枪金属支架的棱角划伤车漆。想必她正在透过狙击步枪上方安装的样式奇特的光学瞄准机构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我几乎能想象她的思维过程——很显然,站在那辆面包车前方的这个有着鲜明的诺克萨斯人体貌特征的大块头壮汉看上去战斗力最强,威胁最大,但也最好命中;只需一枚子弹击中腿部关节,便可使其迅速丧失战斗能力。后面有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家伙,但仍需保持警惕。对方战斗力数量尚不明确,贸然靠近很可能掉入陷阱,失了先机。

我能听到提剑藏于车后的盖伦轻轻挪动脚步的声音,他正伏低身体缓慢移动,借助绿化带中长期无人修剪的灌木掩藏身形;这家伙对战场形势的把控精准而致命,面对远程武器的威胁,尽可能缩短冲锋距离,将射程优势打破为近身缠斗,是减少战损的少数可行方案之一。

等等——我忽视了什么,阿卡丽!暗影刺客,离群之刺就在附近,而且八成和凯特琳那边是一伙儿的;这又是飞镖又是弓箭的,还有一个狙击步枪,来者不善啊这是,虽然直至现在还没有打起来,但也已经差不多了。我能感受到德莱厄斯高壮魁伟的身躯逐渐绷紧,巨大的力量蓄势待发,他已经进入了战斗状态,随时准备取人性命,向前拼杀!

“凯特琳——我知道你。”我高声喊道,“黑石在你手里。”

这是肯定句——我没有使用疑问的语气。

根据已知的信息进行推断,目前各方英雄数量应该都是三名。我手中的黑石召唤了德莱厄斯、盖伦和内瑟斯,他们都是庞大军队的统率,一个宏伟国度的将军;另一个不怀好意的家伙召唤了血港鬼影派克,崔斯特和格雷福斯,他们都来自千帆之城比尔吉沃特,与远洋港口、黑帮枪炮、海盗帮派、商业航线密不可分——如此看来,皮城女警凯特琳、离群之刺阿卡丽和寒冰射手艾希三人便是隶属于又一块黑石的三名英雄,她们都是武艺高强的年轻女性,极具主见,且有决断的魄力。

很显然,在此基础上,我可以得到这样一个结论:她们不可能听从黑石持有者的命令前来袭击我们。

她们是正义的。最起码,她们有“如无需要,绝不滥杀”的底线,且有尊重此地世俗规则的意愿。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

目前最有可能出现的情况,便是她们设法从原先的持有者手中夺取了那块蕴藏神奇力量的黑石,并离开了召唤她们前来此地的那个普通人。驾驶这辆汽车的人正是凯特琳,她生活于进步之城皮尔特沃夫,在短时间内学会一台复杂机械的操控对她而言并非难事。在现代社会,离群之刺阿卡丽与寒冰射手艾希不可能如鱼得水,她们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这边的生活,皮城女警凯特琳很显然会因她的信息优势占据小团体中的支配地位,成为这三人中的决策者。想必她一定会对此事的根本原因展开调查,着手对召唤她们前来此地的黑石加以研究,并最终发现其中蕴藏的那个“用户界面”,从中获取实时信息,即,感知到其他黑石的大致位置!

那么,问题来了。

他们为什么要来这里找我们呢。

感知到其他黑石的大致位置,并不意味着她们就一定前来此地一探究竟。她们都是英勇善战、智力超群的英雄,只需一段时间的适应与学习,便能完美融入现代社会,享受到技术发展所带来的便利生活。最重要的,她们都是人形英雄,具有人类的形态,只需稍加改扮,冬天穿个厚衣服口罩一戴甚至都不用化妆,没有人会意识到她们的不同。

凯特琳、艾希,阿卡丽,想必她们之间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共识,而这也就意味着她们不可能对激活黑石的那个普通人完全言听计从。她们最终决定前来此地一探究竟,直接面对由另一块黑石召唤出来的英雄,甚至与我们一方进行交涉,此等较为激进的行动,我相信这与黑石掌控者必将奉行的韬光养晦、稳扎稳打的战略战术并不相符。

她们应该是与那块黑石原本的持有者起了冲突。最终,她们离开了,并很负责任地带走了那块黑石,以免随后到来此地的某些超凡存在搅乱周边的秩序。

这个世界是平凡的,这个世界是稳定的。一切符合共有的公共秩序,一切按照预定的轨迹缓缓运行,就连偶尔超出常理的些许变数,都将被各种危机预案和应急响应机制扼杀在萌芽之中。所以,在我看来,每位黑石掌控者都会不可避免地意识到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必须隐藏起来,避免暴露于大众视野之中。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强有力的管理体系就将迅速介入,加以处理,事态将彻底超出每个个体的掌握。

目前看来,这三人来到此地的时间应该和我们这边大同小异。同样是三位英雄,没有更少也没有更多。如果来这里的只有一位或两位英雄,或可说明一个隐藏于暗中的管理体系已经大致建成,就算只派遣一两位英雄,也依旧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来保证其人身安全,或以“事后清算”作为威慑。如果来这里的英雄数量大于三人,那就说明对方势力对自身的力量层级缺乏信心,倾巢出动全力以赴,才能最大限度保证安全,尽可能确立谈判基础,并亮出足够强大的自身力量,以获取最有分量的筹码。

目前,三对三的局面令形势略显微妙,我很难想象她们会完全听从一个普通人类个体的命令前来袭击我们,所以我认为她们的行动应当是出自自身意愿,是三人深思熟虑、缜密协商后得出的结论——她们带走了黑石,与那块黑石原本的掌控者分道扬镳了。

另一方面,对一位黑石掌控者来说,不可控的召唤目标才是对其本身最大的威胁。一旦黑石造出一些不可控的危险生物,掌控黑石的普通人将首当其冲。和另一位黑石掌控者联手,利用已有英雄的力量共同建立较为强力的应对策略与管理机制,才是我们唯一的解决方案。所以,假如对方尚有理智,则不可能让凯特琳、艾希、阿卡丽这三位颇具正义感且对此地尚无深入了解的强大英雄前来袭击我们。按照我的了解,黑石不具有心灵控制的能力,以凡人的心智,就算黑石真的具有类似的功能,普通人类也绝无可能正常使用。

综上所述,按照我的推论,召唤她们前来此地的黑石掌控者已经与她们再无联系。

所以她们应当是独立行动的,就像崔斯特一样,不再听从黑石掌控者的建议、命令、诱导与警告。她们甚至有可能更进一步,彻底脱离那个普通人的关系网络,不再与其产生任何瓜葛。另一方面,黑石是每位英雄来至此地最为重要的因素与纽带,身为皮城守卫的指挥,聪颖敏锐的凯特琳不可能意识不到这一点。更何况此地与进步之城皮尔特沃夫较为相似,脱离持有黑石的那个普通人,并带上那块神秘的黑石,应该就是她们此时所采取的最优短期策略。

“凯特琳——我知道你。”我高声喊道,“黑石在你手里。”

这是肯定句——我没有使用疑问的语气。

“你手里也有一块儿。”凯特琳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晚极具穿透力,她的嗓音清晰而充满冷意——确实,这一点儿也不奇怪,毕竟我们都在她的瞄准镜里,直面她狙击步枪黑洞洞的枪口;这是审问吗,皮城女警职业病犯了啊。

等等,她是在向我确认黑石的归属,我手里也有一块儿——换句话说,她手里也有,她直接承认了,黑石就在她手中!

“你那块黑石的上一任持有者现在何处?”我依旧站在德莱厄斯的宽厚身躯的后方,不敢直面枪口中寄宿的星火,与蓄势待发、转瞬即至的死亡——枪弹的速度无可感知,完全可以后发先至,我此刻头脑一片空白,只是非常急切地想要确认她对黑石持有者们的态度,此刻举枪瞄准我们的皮城女警,是否对我们怀有善意的预期?

这个问题很重要——将她们召唤来此的黑石持有者的态度直接决定了她们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想必她们对此心知肚明,在我们这个团体中,我,本体土著,黑石持有者,有着最为稳固可靠的话语权。起码目前看来,我是他们适应这里的规则,顺利融入这个世界,逐步建立正常生活,并尽可能规避所有风险的唯一选择,而我是整个战斗团体中最为脆弱的一环。

“这与你无关。”凯特琳的声音依旧冰冷平静。

又是职业病——这是她顺口说出的套话,用以回绝她不想回答的问题。

而从另一个侧面,这也说明她对此地众人的第一印象其实并不坏。如果她以直报怨,想要对黑石持有者不利,想要通过威慑来进一步强调自身权益,她应当对上一任黑石持有者的下场实话实说,例如“他死了,我们杀了他”。这个回答将更有利于她们一方在接下来的谈判中取得优势地位。

这与你无关——这个回答表明,凯特琳极有可能认为,截止到目前来看,此次交涉的风险是可以接受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反正她们已经离开了上一任黑石的持有者,无论中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此刻她们遵从的是自身的意愿。另一方面,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她们并未造成什么不良影响,并愿意采取措施避免无可挽回的灾难性后果——她们的所作所为无论是否经过深思熟虑,都不会对此刻与未来产生深远影响。

过去的事情已经了结,与现状无关。

“有什么需要的吗。”

我竭力保持镇定,但我的声音依旧难以稳定下来。好吧,想必凯特琳并不会将我的恐惧视为懦弱的表现——思维敏捷的她一定早已想到,此地平淡无奇,此地凡人朴素庸碌,面对突如其来的异常,双方都需要一些时间来接受。

有什么需要的吗——我的这句话蕴含善意。

这句话首先表明了我们的立场,我的团体是善意的,愿意为她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无论信息情报,还是必需的物资。另一方面,我主动询问是否需要帮助,但并未对她们此时的现状妄加揣摩、胡乱猜测,这是表明双方势力一句话,这句话的潜台词声明了我们团队和她们三人小组之间的距离,即,虽有共同利益,完全可以同进同退,但我们也并不会过多干涉她们的战术决策与战略部署,我们会充分尊重她们的知情权与其他合理的意愿,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伸出援手。

天快亮了。

东边一角已逐渐褪去深沉悠远的黑暗,某种朦胧的暗色晕染铺陈。似有紫灰色的云烟逐渐升腾而起,来自不可视的地平线;天空已经开始变得不再透明,虽依旧晦暗,但黎明将至。

“请把你那块黑石借我看一眼。”

凯特琳语气略有松动——她意识到了我的善意,以及保持足够距离的尊重。

“交换吗。”

我对她手中那块黑石也很好奇。根据黑石并不规则、毫无规律可循的外形,我认为每一块黑石的功能应该都是大同小异的。她想必也会认同我的猜测,并没有哪块黑石拥有独一无二的能力,所有的黑石持有者都能且只能召唤来自英雄联盟的生物个体或魔法物品,黑石与黑石之间并无显著区别。

“咱们换个地方谈吧。”

“恐怕不行。”

凯特琳沉默了数秒。

恐怕不行——我这句话的含义是,虽然我已对你们有所了解,且愿意相信你们的善意,但我依旧无法轻易离开我此刻身处的环境;存在某种原因,某种尚无法解决的问题,使我不得不在失去身边英雄们的保护的时候担忧我的人身安全。就算有她们三人的保护,我也依旧难以打消心中的担忧。

此地平凡,社会稳定,比皮尔特沃夫城还要秩序井然,宁静和谐。唯一的变数,在于黑石的造物。思维敏捷的凯特琳想必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她一定已经猜到,曾有第三方势力前来袭击我们一方,而我们尚缺乏一劳永逸的对策。

在初次见面时我便一下子认出了凯特琳皮城女警的身份,想必她已默认我对她们和她们原本所处的世界具有较为深刻的了解。艾希是拥有弗雷尔卓德超凡力量的寒冰血脉,执掌阿瓦罗萨之弓,离群之刺阿卡丽的实力更是毋庸置疑,均衡教派的顶尖武者——在充分了解彼此实力的前提下,此等战力依旧无法让我完全放心,所以凯特琳一定会对此感到好奇,并想立即采取措施验证我的观点是否正确;她认为我能跟上她的思路,而她想必会立即向我再次确认这一点,既然我对人身安全问题顾虑重重,她们的安全想必也是缺乏保证的。

“……我们可以确保你的安全。”

凯特琳强调道——她的声音依旧平静而冰冷,没有显露丝毫急切。

她方才已经表达了这一层意思——她们三人完全可以在开始谈判时顺便确保我的安全,而此刻她再次向我提出这一点,想必就是为了向我确认来自第三方的威胁究竟有多大。她已经默认我拥有较为充分且相当可靠的情报来源,既然我们一方缺乏信心,她们三个又能否与之对抗呢。

“很难。”

“按照你的了解。”

“对。”

她们毕竟缺乏与血港鬼影派克对抗的魔法力量。或许阿卡丽有些许手段能够限制那个神秘生物的活动,但……她毕竟不是暮光之眼,她没有慎的超凡力量与那柄沟通灵界力量的魂刃;凭借艾欧尼亚对付超自然存在的一些经验技巧,她或许能够全身而退,但几乎不太可能战胜这个满怀恶意的亡灵,将血港鬼影放逐、封印,或是直接驱散。艾希则是有些专业不对口,弗雷尔卓德缺乏成体系的法术训练,她只擅长大场面的部族战争;在派克的魔法刀锋面前,她并不能用什么与之相对应的保护性魔法来保证自己的安全。凯特琳?据我所知,她几乎没有经受过什么力量强大的海克斯科技改造。或许机械先驱维克托、未来守护者杰斯的武器装备能够简单粗暴地摧毁掉这个复仇亡灵的一部分魔法结构,但凯特琳的狙击枪很显然并不能奏效。是的,就连卡密尔都不行——皮城女警和青钢影的武器装备很明显针对凡人,用以维持皮尔特沃夫的基本秩序,她们并非专业的法师,对亡灵诅咒、复仇契约等复杂的魔法结构毫无了解。

“介绍一下你们。”

凯特琳的声音终于略显柔和。

她妥协了——团结就是力量,此刻她需要更多信息。

潜在的危险不容小觑,我们需要万全的准备。

她依旧手持那把狙击枪的扳机,但此刻她已抬起头来,不再通过瞄准镜锁定我们一方。

“德莱厄斯,盖伦。”

我松了口气,示意德莱厄斯放松下来。藏身于绿化带灌木丛中的盖伦站起身来,将手中重剑戳在地上。

“果然。”艾希轻声说道,“诺克萨斯之手,我看到过你的画像。”

她放松了手臂,长弓的光泽逐渐黯淡,而那支冰蓝色的长箭依旧缭绕着冷色的光晕。

诺克萨斯曾有意侵略弗雷尔卓德,艾希的情报来源虽比不上诺克萨斯的战争石匠,但弗雷尔卓德堪比汪洋大海的荒芜冰原赋予了她的阿瓦罗萨部族以极为庞大的战略纵深。一个并不怎么恰当的比喻,二战时期,就连德国最先进的机械化部队,都会被陷在冬天的西伯利亚进退两难。漫长的战线会将阿瓦罗萨部族的本土优势指数级放大,更何况……艾希是弗雷尔卓德的远古英雄阿瓦罗萨的转世,有着不言自明的命定旅途,她的部族人数最多,且团结一心,作为战母、指挥者、指引者的她背负了某种伟大的命运,虽然她知道这可能并不是真实的。

每时每刻,她都在竭力劝说自己相信这份命运。

“楼上还有一个,来自恕瑞玛。”

我指向单元门上方的阳台。自我和德莱厄斯准备下楼搬些东西,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内瑟斯应该也已经意识到了某种突发情况的出现。此刻我能隐约看到阳台内远较正常人类庞大魁伟的模糊轮廓,他正安静地站在阳台玻璃后方,某种紫色的黯淡光芒缭绕着他的全身——这是恕瑞玛大学士外放的飞升者魔法!

看上去就像屋子里正在用紫外线灯管消毒一样。

“呵,一个大家伙。”

不远处的黑暗中传来阿卡丽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却只能看到一片比朦胧夜色更加漆黑的模糊阴影,仿佛视野中凭空出现的缺损一般充斥着纯然的黑暗,分不清这团烟雾的质地与远近。

我很好奇这团烟雾在白天放出来究竟有些什么效果。

在清冷的微风中,这团烟雾的覆盖面微微扩展,但其主体却几乎凝滞不动。可能某种魔法结构浸润其中,来自艾欧尼亚的各种东西都或多或少具备着些许神奇之处——不愧是初生之土,充满了原始魔法,且具备与现界紧密关联的灵界。就连破碎的家徽,都能成为刀锋舞者的致命武器。

艾欧尼亚——众所周知,初生之土的魔法与灵界息息相关,浸透了自然的狂野奔放。少数几条晦涩不清的习俗约定是其仅有的束缚,在所有人看不到的地方,原始的魔法之灵那身披镣铐的不羁舞蹈从未停歇。相比竭力禁绝魔法的德玛西亚,相比力图掌控魔法的诺克萨斯,相比立于古老魔法之上的帝国恕瑞玛,相比尚未觉醒世俗魔法之道的弗雷尔卓德——艾欧尼亚的问题恰恰在于环境中的魔法过于充沛,牵一发而动全身。灵柳,绽灵花,幻梦树,瓦斯塔亚,原始而丰沛的魔法搅乱现实,撕扯万物;就算面对诺克萨斯的入侵,艾欧尼亚人的反抗却依旧需要顾忌灵界与现界的平衡;血腥杀戮会残留黑暗的印记,污染幻梦与虚妄中游荡不休的存在,破坏至关重要的“均衡”,令大地开裂、污泥翻滚,长出毒草与荆棘,天空降下朽烂枯萎的枝叶,原本与人和谐相处的自然之灵将被腐化,沦为行尸走肉与嗜血的怪物。

难以置信的是,治理这种恐怖的自然灾害,预防灵界与现界的平衡遭到破坏,恢复人与魔法原本和谐共生的关系,如此重要的职责竟完全由均衡教派一力承担,这实在有些安全隐患。的确,一些圣殿、寺庙、帮派等势力也做出了相关的贡献,艾欧尼亚人也确实在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力所能及地解决问题,但……这种组织管理模式是低效的,缺乏及时响应与统筹规划。均衡教派的指挥策略可能仅适用于部分地区。

“所以,这是谈判结束了?”

我指了指那枚四角星形的银色金属飞镖。

“哼。”

一声清脆的冷哼穿过已渐显朦胧的夜色,那枚银色金属飞镖表面映出的微弱光芒晃动起来,旋即消融于紧贴地面的黑暗阴影。某种极具危险感的存在无声无息消退而去,似乎返回了艾希、凯特琳两人所处的那辆银白色涂漆的小轿车后方;阿卡丽的劲健身影瞬间出现在凯特琳身旁,手中镰刃映着车灯返照的苍白光芒——锋利的刃口似乎经过了哑光处理,如一泓碧水般摄人心魄。

这是饱浸过血腥的杀器,和她本人一样令人战栗。

她整个人如一柄冰冷利剑般,简洁明快,锋芒毕露,一举一动内敛了致命的寒光。

……当然,和目光锐利的德莱厄斯、盖伦不同,从小生活在现代都市之中的我有些近视,还不怎么喜欢戴眼镜,在这个距离下认清各种细节已经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围。

艾希穿着一件带兜帽的灰黑色斗篷,她的白色长发被简单束起,藏于帽子下方;我能看到这件斗篷绣有朴素的金色线条与尽可能细密的编织纹理,看得出这并非现代纺织工厂的造物,这是她原本的服饰。右手紧握那把不再带有冰蓝色荧光的长弓,宽大的斗篷遮掩了她绝大部分的身形,但我能看到她似乎穿了一件粉红色的毛绒睡衣。

这件睡衣应该是现代纺织工业的产品,可能是她们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随便拿的。天气寒冷,尽管作为寒冰血脉,艾希并不畏惧严寒,但大冬天的冷风呼啸,街上行人捂得严严实实,还是多穿一点比较不容易吸引人们的注意。

穿着紫灰色的立领双排扣大衣,灰色绒面长裤,浅蓝色毡帽,一身莫兰迪色系的凯特琳按动枪身侧方某个开关,狙击枪的枪管“咔哒”一声收了回去。我能隐约看出她的动作略显僵硬,不难想象她大衣下方依旧穿了她那件可以勉强提供周密防护的警用套装,贴身制服内侧衬有轻便但坚固的护甲片——无论是高强度合金打造的防弹壳层,还是掺杂了海克斯科技或禁魔石粉末的辅助涂层和织物经纬线,身处超凡世界的皮城女警在执行危险公务时,总不可能毫无防护轻装上阵。

虽然在游戏里她的防御力并不怎么高。

阿卡丽穿了件带有黑色为底带有粉红色块装饰的无袖小薄棉袄——棉坎肩,棕色长裤。似乎是为了方便行动,她并未选择过于厚重的衣物,一个一尺见方的皮革包裹被一条由银灰色金属丝线编织而成的腰带挂在她的身后,可以想象里面装满了苦无、手里剑,大大小小的飞镖,以及各种各样的古怪工具。

一名真正强大的超凡刺客,而且她的力量因源于几十年如一日的刻苦磨练而高度可控。均衡教派传承悠久,底蕴深厚,其教学能力不容小觑,再加上阿卡丽本身的战斗天赋,以及来自教派秘传的一些可以引发超自然威能的神奇力量,我敢说在场所有人在单打独斗这方面都绝不可能是阿卡丽的对手。

内瑟斯不算——他是个半人半兽的飞升者,不算人类。

在《英雄联盟》游戏中,各个角色之间的力量是存在严格的平衡的。但考虑实际情况,我并不认为盖伦或德莱厄斯能与阿卡丽分庭抗礼,有来有回。德玛西亚之力和诺克萨斯之手的力量在于领兵打仗、战阵拼杀,战场指挥,他们可以亲临前线率军冲锋,他们面对血肉横飞的战场环境完全可以身先士卒以一当十,鼓舞全军的士气。他们的力量来自配合,来自组织管理,来自纪律严明进退有度的军队,来自无数志同道合之人的团结一心。但,面对魔法,面对不可捉摸、难以掌控的超凡力量,他们只是再平凡不过的存在。他们和我一样——无论普通与否,我们都是人类,都是凡人。

而面对一名没有军队配合,没有战争机器保护,并未掌控魔法、血脉、神器、灵界、远古恶魔、不死诅咒、巨神信仰、世界符文等超凡力量的凡人,阿卡丽并不会有什么压力,这对她而言再轻松不过——只需动用各种手段击杀目标即可,她并不需要全然的胜利,她可是一名相当灵活的刺客。

所以她方才只提到了内瑟斯,唯一她难以处理的“一个大家伙”。我相信,我们其余所有人都并未引起她的兴趣,在她眼中,除了那个半人半兽的“大家伙”,只要她充分发挥她身为刺客暗中出手的巨大优势,设陷阱下绊子耍阴招搞偷袭,其余这些人类都不是特别难对付,只是会有些麻烦而已。

盖伦与德莱厄斯身躯壮硕,武力强悍,如果他们手持利器、全副武装、配合紧密、并肩御敌,阿卡丽的确没有什么获胜的可能,正面战场之上的交锋她是不可能取胜的;即使有来自均衡教派的精湛武艺,她还是不可能有一点儿机会。面对这种情况,她将只能避其锋芒或假装落败,潜藏起来等待机会——但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刺客,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她总能找到出手取命的天赐良机。

所以,尽可能避免直接冲突,是我的核心策略——我相信以凯特琳的聪颖头脑,她并不难理解我此刻面对她们所采取的并不强硬的应对方式。

另一方面,除了飞升者内瑟斯作为最后的保险,我所抛出的信息也大幅降低了冲突爆发的可能。通过暗示她们难以对付的第三方势力的存在,我指出了互帮互助、合作御敌的最优策略。

凯特琳是个相当理性的人,而且作为她们三人之中最适应现代社会的指挥者与决策者,她的意见最为重要——她们会同意合作的。

“谈判才刚刚开始。”凯特琳的声音终于略显轻松。

“快,展现国际影响力的时间到了,盖伦。”我舒了口气,“不,你不行,德莱厄斯——这是个社会问题,其历史原因相当久远。诺克萨斯的国家形象问题。”

德莱厄斯沉默不语,盖伦右臂提起那把银白重剑,左手挠了挠后脑勺,似乎还没想好应该说些什么。

“首个备选地点,我家——”我指了指楼上阳台,内瑟斯所在的位置,“我家还蛮大的。”

欢迎你来我家玩(禁止玩梗)——玩内瑟斯,远古恕瑞玛帝国的手感很好的半兽人大学士。

……

凯特琳沉默数秒,似乎在和阿卡丽小声商议。艾希依旧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她明亮的双眸目光锐利,寒冰射手想必拥有惊人的视力。

哎,这让轻度近视的我很是羡慕。当今时代,现代社会,青少年人群近视患病率显著提升,每个人都或多或少需要一副眼镜;遗传因素、室内较暗的人造光线、容易导致视疲劳的不良用眼习惯、近距离学习工作的时间过长,这些都是近视发生的重要原因,但目前确切的发病机制尚未明了,我们还不清楚究竟哪些关键因素导致了近视的发生发展。近几年的部分临床研究显示,增加户外活动时长有助于预防青少年近视,一些学者猜想,户外明亮舒适的自然光可能有助于眼球的正常发育,避免近视的发生发展。长期室内生活、缺乏户外活动、光照环境昏暗,是导致近视的重要原因。

唉,很可惜我不怎么喜欢戴眼镜。德莱厄斯、盖伦身为一军将领,良好的视力不可或缺,我怀疑我拉低了在场所有人视力的平均数。

无论如何,不管怎样,这件事情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是啊,要不然,还能怎么样呢——联想到他们每天都会在召唤师峡谷里面“死去活来”,彼此争来斗去,目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没有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没有起肢体冲突两败俱伤,甚至双方在理性且平和的氛围内会晤商谈,顺利结束了初步交涉——这也太成功了。当然,这得益于我对这些英雄及其背景世界观的深入了解,没有充足且确切的情报来源作为支持,我可没办法说服双方势力都安安稳稳坐下来好好谈谈。

这件事情得到了顺利解决——可我还有一件事要说。

现在还不是最佳的时候,但……已经相当危急。

“阿卡丽,你留在这儿。”

她们三人结束了低声交谈,凯特琳放开了嗓音。

她让阿卡丽留在外面,她一定非常信任阿卡丽的战斗实力。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万一我们真的心怀不轨设置了陷阱,起码也要考虑一下“离群之刺”的致命威胁——凯特琳的决策合乎情理,并未超出我的预料。

“好——德莱厄斯,盖伦,我们先上去。”

似乎听出了我已不再颤抖虚浮的语调中隐含的些许信心,德莱厄斯紧绷的壮硕身躯略有放松,但他身上的肌肉依旧保持着随时跃起出击的力量积蓄。他依旧维持了战斗状态下的警惕,仿佛随时准备着要为我挡下致命的攻击。

我强作镇定,走上单元门前的台阶;德莱厄斯跟在我的身后,他宽厚温暖的身躯依旧紧挨着我,将我挡在他的身前。

“女士,请帮我们照看一下车里的杂物——非常感谢。”

盖伦扛着他那把银白巨剑回到面包车后方,从车厢中拿出一柄黑色的战斧,斧刃宽阔白亮,斧面铁黑浮雕狰狞可怖——他将德莱厄斯的武器“黑色切割者”提在手里,跟在我们后面一步步走上楼梯。

盖伦的坦诚令人印象深刻,这句话能拉近我们之间的距离。阿卡丽定会检查我们究竟带了些什么东西,而那些米面粮油锅碗瓢盆足以打消她的疑虑。

我们也是来这里生活的。

宇宙很大,生活更大,多么唯心的观点,但这很适合我们人类。毕竟人类脑中没有超然的思维回路,我们的肉体凡胎不能不朽,我们的生命并非永恒。

所以此刻生活至关重要,已往不谏,来者可追——把握当下。

一口气爬到五楼,我屈起手指敲门,格雷福斯拧动把手开了门。行了,这就有家的感觉了,都有人来给我开门了。

“呃——是你。”

凯特琳的声音忽然充满疲惫。

“我可没这么出名,你又认得哪条鱼,小妞——”

“通缉令。”

凯特琳拉动手中结构复杂的狙击枪枪身侧面的某个零件,长长的枪管探出就位,“喀啦”一声截断了格雷福斯的话头儿——枪火狂徒不说话了。

“这是……好吧,这是来自另一个——嗯……”

“我知道了。”凯特琳面无表情。

跟在她身后的艾希转头看看凯特琳,又看看我们,没有说话。

她这银白色的头发太亮了,天蓝色的瞳仁澄明清澈,皮肤又白,一看就是外国人。这里是城乡接合部,地区说发达也不发达,说偏僻也不偏僻,虽然旁边就是农田与荒地,艾希这副样貌如果不染头发不戴帽子的话,走在大街上实在太吸引人眼球了。

进屋,落座,她俩坐长沙发正对着茶几,盖伦和德莱厄斯坐在一边的短沙发扶手上,一人占了一边。内瑟斯依旧站在客厅靠近门廊的角落,高大魁伟的他毛绒绒的胡狼脑袋几乎快要撞到房顶。

整个屋子就我最矮,艾希起码比我高半头——她看上去只穿了双皮鞋,并没有穿高跟鞋啊。

好吧,除了近视,身高问题也是我小时候的一个心理阴影。

格雷福斯从餐桌下面搬了个板凳出来坐;也确实是对比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格雷福斯的身材也很不赖,肩膀宽阔胸背厚实,四肢肌肉线条清晰,坐在那里显得孔武有力,占据了一块不小的空间。可能是我这几天看惯了德莱厄斯、盖伦和内瑟斯壮硕魁伟、威武强健的身躯,两相对比之下,还是诺克萨斯之手与德玛西亚之力的肌肉与身材更加令人惊叹。内瑟斯?虽然他的肌肉也很强壮,但恕瑞玛大学士的优点在于毛绒绒。

“我们先来自我介绍一下吧。”见众人只顾相互观察、陷入沉默,刚关好防盗门的我当先发言,“从我开始,顺时针依次进行。”

“嗯。”德莱厄斯回应道。盖伦向我点头示意。凯特琳同样点了点头,伸手取下了头上的灰蓝色毡帽。

“我姓赵,你们可以叫我小赵。本地人,之前是工程师,现在在厂子里当技术员。没什么特长,不过我对这里的生活非常熟悉,可以尽我所能为大家提供一些帮助。嗯,怎么说呢,在这里,我是个非常普通的人,这里也是个相对平凡的世界——这里没有魔法。所以,在我看来,只有当我们做好了准备,来自你们那边的人与物才能暴露于公众视野当中;否则,作为难以被现代社会的既有秩序所理解、接纳的群体,我无法想象你们将会被这个世界怎样对待。当然我的意思不是说这里的人们是愚昧的或是恶意的,我只是认为目前绝大多数人还没有做好接纳你们的心理准备;一旦引起动荡,各种紧急预案、应急机制将发挥作用,话语权便将不在我们的手里。所以,尽可能遵循这里的规则,对你们认识、探索、欣赏、融入、享受这里的生活,是有极大帮助的,在这一点上我想我能提供一些帮助。嗯,就是这样,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对黑石知道多少?”凯特琳开门见山,她的问题一针见血,“为什么你对我们如此了解?”

“我对……这一切背后的原理……缺乏深层次的认知。”我的话语愈发缓慢,“我——正如我之前所说,我只是个普通人,只不过我的接受能力比较强。所以我能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你们来自另一个世界。”

“另一个世界。”凯特琳若有所思,“果然。”

“我想你是从语言这个角度意识到这一切的。”我猜测到,“周围的环境截然不同,原本的景色天翻地覆,但你竟然能听懂这里的语言。众所周知,语言背后承载了一个文明的历史,是种种文化与习俗凝结融汇而成的精华。你们可以通晓这里的语言文字,能够和我正常交流,听懂我说的话,但你们却对这个世界缺乏最基本的了解。所以我判断某种远比单纯的空间传送更加复杂的机制导致了这一切,将你们从你们原本所处的那个世界复制了一份,并送到这边——你们很可能是你们原本躯体的复制品。”

“复制品?”凯特琳皱了皱眉,“我想这只是你的猜测。顺便一提,我的确察觉了语言及其含义的异常,我所掌握的、正被用来和你对话的这种语言仿佛一直存在于我的脑海之中,但其深层含义却和我已知的种种概念无法匹配。”

“所以这是另一个世界——可惜,我并不知道导致你们最终来到此地的整个流程究竟是怎样运作的。”我叹了口气,“现在已知的媒介就是你我手中的黑石,这些黑石于近期激活,将你们带来此地。至于为何我会对你们如此了解,这个问题不难回答,有一系列故事在我们这个世界流传甚广,而其中讲述的部分内容就是有关你们的传奇。我恰好深入研究过这一系列的故事。至于复制品的猜测,我仔细观察过黑石制造每个个体的全过程,从零到整、从无到有,你们并不是经由某种传送门或通道来至此地的,所以我认为你们可能是极为精确巧妙的制造物。”

“我的观察结论与你的描述相符。”凯特琳叹了口气,“但两者其实是完全等价的,不是吗——反正我们……我很清楚,回去的希望并不大。”

“你很理智。”

“皮城每年非法出版多少虚无主义的有害读物,其中绝大部分是我参与收缴的。”凯特琳摇了摇头,“其中部分观点或许也有可取之处,事情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糟。”

“也没有我预计得那么顺利。我发现已经有个体表现出了很典型的反社会性质,一旦他凭借超凡能力搞出什么灾害性的事件,他可能会造成平民伤亡!他将严重扰乱社会秩序,让我们的存在暴露,甚至还会对我们发起直接袭击。”

“超凡力量——好吧。”凯特琳环顾四周,“轮到我了——皮尔特沃夫城警长,凯特琳。做过私家侦探,精通海克斯枪械射击。”

“嗯,这里有着相当稳定的社会秩序,搞不到什么火器。”我点点头,“你为何突然想来这里与我们取得联系呢。”

凯特琳从大衣衣袋中拿出一块黑石——这块黑石与我手中那块有着完全相同的质感,同样不规则的几何形状,以及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悠远意味。

“我被误会为私闯民宅的罪犯,抑或存在精神问题的患者。”凯特琳有些哭笑不得,“我索性利用了他们的善良与同情心,扮作家庭关系不和、因与父母吵架而离家出走的学生。”

“然后呢?”

“幸好那个家庭中还有一位‘同样叛逆’的年轻人,他的父母能理解我回答问题时的不情愿——当然,我也根本无法给出我原本的家庭住址,以及联络方式。”

“他们让你住了一晚上,让你和他们一起吃饭,还把车借你了?”

“钥匙是阿卡丽搞到的——昨天凌晨她突然出现,我只好解释为‘熟悉的朋友来接我了’。”

“车——”

“我们道谢后离开,在这户人家的住宅旁边隐藏起来。下午,他们一起使用一个红色外壳的‘车’离开了,此后不久,我们利用阿卡丽的某种魔法能力穿过房门,从水族箱底捞出这块黑石,顺便结识了刚刚来至此地尚有些不知所措的艾希。经过商谈,我们决定寻找知情者,或盟友。”凯特琳语速依旧平稳,“借助黑石的感应,我能确定距离最近的目标,也就是你们——你们的位置在移动,阿卡丽认为我和艾希徒步前来过于危险,需要进可攻退可守的交通工具以维持机动性,她用魔法技巧标记了钥匙,并用秘术再现了钥匙的位置,而我负责控制‘车’的移动。”

“……偷车贼啊这是。”

“仅借用,并未损坏。”凯特琳沉默数秒,“这种交通工具如此普及,数量众多,我并不认为我的使用会严重损害其实际拥有者的切身利益。当然,我感到很抱歉,我只是……缺乏应对此类事件的经验。”

“好吧,这种经验确实难得——毕竟这是另一个世界。”我摇了摇头,“衣服是哪儿来的。”

“车里面。”凯特琳脱下这件双排扣大衣,“我记得位置。毡帽,大衣,阿卡丽穿的棉衣,只有这三件。艾希这件衣服是从……那个家庭的衣柜拿的,不过阿卡丽留了一枚银币。”

“好吧——趁现在天还没亮,你们赶紧把车开回去!你可一定要记得路线!”我叹了口气,“按现在这油价,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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